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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发表时间: 2024-11-19



我从小就被我爸选定是家传的纤云糕手艺继承人。

从我出师那天,对面办公楼的江律师总是会带着一枝洋桔梗永生花来买我做的糕点。

他一连送了两年,第三年的春节,他向我告白了。

「翘翘,和我在一起吧,我会永远光顾你的糕点铺。」

江律师守了这个诺言整整三年。

直到有一天他喝得醉醺醺的,抱着我喊茉莉。

我一下愣在了原地,茉莉是他弟弟遗孀的名字。

江律师心口处纹着一朵茉莉,每天晚上的加班,也是在和弟妹翻云覆雨。

我怀着一身的绝望离开,江律师如愿和弟妹在一起。

在他去给弟妹办理强制离婚的时候,我拿着鲜红的结婚证投入他去世弟弟的怀里。

江律师像疯了一样甩开弟妹,在我家门口日日蹲守,满眼都是破碎的崩溃。

「翘翘,你说过会每天给我留一份糕点的,你忘了吗?」

「翘翘,今天的糕点做好了吗,我给弟妹送一盒。」

我从面粉旁边拿了一盒酥糕递给江澜,又把他的那份纤云糕给他。

江澜在我的柜台上放下一枝白玫瑰,行色匆匆地走了。

我把花插在花瓶里,身后的花筐里全都是如出一辙的桔梗永生花。

这套流程,我和江澜已经坚持了五年有余。

我看着江澜面色冷淡地走进对面的律所,思绪有些模糊。

可一开始,江澜不是这样的。

哪怕他再忙,他也会亲手把那枝桔梗放进花瓶里。

江澜面对我的时候,总是面对笑容的,他总是毫不吝啬地夸赞我的纤云糕做的好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江澜的态度越来越敷衍。

只有他心情好的时候, 才会像施舍一样随意丢给我一枝花。

就连被他赞不绝口的纤云糕也被他嫌弃腻人,丝毫入不了口。

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呢……

「你今天的糕点又做甜了,茉莉胃不好,不能吃甜的,还要我跟你说几次。」

江澜压着怒意的语音在手机里响起,店里的店员尴尬地看了我一眼。

我忽然记起来了,江澜所有的转变都从他的弟妹林茉莉搬来开始。

江澜的弟弟常年在公海进行船只贸易,在一次意外之后,江恒音信全无。

林茉莉一个人从遥远的卫城跑到京市来投奔江澜。

从那时起,江澜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这个柔弱漂亮的寡妇身上。

我不是没有疑心过他们有些什么,可每次我提及林茉莉的时候,江澜总是一脸冷肃。

「连翘,阿恒失踪不足两年,他们的婚姻关系没办法强制解除,茉莉就还是我的弟妹。」

「我一个律师,总不可能和自己的弟妹乱伦。」

他冠冕堂皇地否认我的一切不安。

站在法律和道德的制高点批判我的可笑。

就这样直接把我的心思贬进龌龊低俗的尘埃里。

晚上我回家的时候,江澜还没有回来。

他最近一年总是在律所里忙着加班,家里也总是替他备着安神茶。

江澜晚上又是踩着零点回的家,他喝得醉醺醺的。

一进卧室,就紧紧抱住我,身上熟悉的木质香绵密地缠绕着我。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密过了,江澜总是用各种借口推开我。

我在他怀里悄然放松,却在一瞬间愣在原地。

「茉莉……别走……茉莉……」

我的心忽然像坠入冰窟一样冷得发颤,我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澜酡红的脸庞。

我宁愿是自己听错了,可江澜的下一句话直接将我抛进无尽的深渊。

「茉莉……我错了……从阿恒身边回来吧。」

「茉莉……我爱你……」

他真真切切喊着的那个名字就是林茉莉。

我的大脑一阵嗡鸣,心脏滞涩地跳动着,几乎要我难以喘息。

可我还像不甘心一样,颤抖着双手解开他的衬衣。

我希望我曾经的记忆发生了偏差。

可偏偏他胸前纹着的那朵细小的茉莉就像一枚钉子,狠狠扎进我的心里。

我从前问过江澜,他的胸前为什么会纹着一朵茉莉。

江澜只是笑着一笔带过。

「送君茉莉,与君莫离。」

我当时只当江澜是故意说些情话,讨我开心。

现在看来,他喊的茉莉是她。

胸前纹的茉莉也是她。

他一直在用这种不为人知的方式,隐晦地向他的弟妹宣泄自己的爱意。

我喉间涌上一阵血腥气,被我艰难地压下。

我抓着头发,紧紧捂住胀痛的太阳穴。

卧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江澜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把家里和卧室的钥匙都给了林茉莉。

深更半夜,衣衫半褪的林茉莉怀里抱着一件西装,旁若无人地走进来。

我看着她怀里抱着的西装,瞳孔猛然骤缩,心中涌上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

江澜说的加班,应酬,有多少次是和林茉莉在一起。

她最喜欢穿旗袍,明明有着前凸后翘的身材,却偏偏顶着她那张清冷的面庞,和她的身材颇有几分违和。

林茉莉胸前的扣子大开着,裸露的肌肤上全是艳红斑驳的吻痕。

她自顾自地把西装搭在椅背上,瞥了眼江澜胸前的茉莉,淡淡开口。

「这都多少年了,他还留着那个纹身。」

我没有搭话,只是紧紧盯着她胸前的吻痕。

她看了我一眼,脸上忽然露出一抹微妙的笑意。

「大嫂,大哥喝醉了,一时性情流露,你别介意。」

空气里弥漫着浅淡的茉莉花香,混杂着浓重的酒气,让我空荡荡的胃里一阵翻涌。

我几乎就要吐出来,可还是强撑着身子站起来,目光冷冽。

「你一个寡妇,大半夜跑进哥嫂家,就不怕我把监控放出去招人闲话吗?」

林茉莉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又变回那副冷冽的模样,转身离开。

只是在离开前,她朝我扔下了一句话。

「连翘,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我?」

等她走后,我终于撑不住身形,一下跌坐在地,脑海里全是江澜向我告白时的情景。

那时,我爸教完我纤云糕的做法,我刚出师来做纤云糕,做的还软趴趴的,卖相不是很好。

可对面大厦律所的江律师却总是风雨无阻地带着桔梗永生花光顾我的糕点铺。

明明店里有我爸做的更漂亮的纤云糕,他却总喜欢买我做的四处缺角的糕点。

「虽然丑了点,但是口感软绵绵的,挺像在吃云彩的。」

在江律师日复一日的夸赞中,我做的纤云糕越来越好。

店里放着的几个专门放花的花筐,也被江律师两年来带来的桔梗永生花填满。

那天我爸实在嫌他们碍眼,做主要把那些花筐抬回家。

晚上,江律师正巧撞见我爸让人抬花筐,他第一次着急忙慌地冲进店里。

没等我说什么,就“啪”地一下,单膝跪在地上向我告白。

「翘翘,和我在一起吧,我会永远光顾你的糕点铺。」

「我想做你唯一的新品品鉴师,翘翘,我有这个幸运吗?」

或许是沉溺于他那双温柔认真的眼睛,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他的告白。

江澜守了他的承诺整整三年,我也为他做了三年的纤云糕。

可惜,真心抵不过时间变化。

也或许,他的真心从来都不是给我的。

至于我像林茉莉这件事,我苦笑一声。

江澜的兄弟们不是没打趣过我们。

「你跟阿恒不愧是亲兄弟啊,就连找对象都找个差不多模样的。」

「什么差不多模样啊,连翘一笑起来可就和弟妹不像了。」

现在想来,这些记忆都像一把埋藏已久的锋利刀片,突然间刺破我的灵魂。

痛苦从灵魂深处嘶吼着蔓延,直到把我的心脏死死绞成碎片。

我枯坐在地板上,江澜西装上沾染的浅淡茉莉花香如同一柄悬在我头顶上的刀,提醒着我江澜的背叛。

心里装着白月光,身边陪着替身,江澜你好算计啊。

我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眼里流露出几分恨意。

都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可如果得到了再失去呢?

从二十到二十五,江澜,五年的欺骗换我成为你的白月光。

这笔买卖不亏。

与此同时,我的手机忽然收到一条陌生的信息——

「明天中午连家巷见。」

落款是已经默认死亡的江恒。

江澜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手腕虚虚地搭在他的额头上,丝毫没有感觉到宿醉的头疼的恶心。

耳畔忽然传来阵阵窸窣声,江澜转过头就看见我正在修剪花枝。

细碎的阳光透过镂空窗帘,在我温婉的面容上打下一片好看的茉莉光影。

纤细的双手仔细的修剪着玫瑰的花枝,鲜红欲滴的玫瑰衬得我的手白皙修长。

江澜一时看得有些入迷,忽然听见我痛呼一声。

我一个不小心把手指剪破一道口子,鲜血不断汩汩涌出。

我强忍着痛剪完剩余的花枝,把玫瑰放进已经修剪好的茉莉花瓶里。

江澜已经起身,拿着碘伏和棉签跪在地上替我擦拭伤口。

「手指都伤着了,还只顾着剪花,傻不傻?」

「我看你最近心情不好,想着你喜欢茉莉——」

我的声音一顿,看着江澜眼里划过一抹紧张,继续说,「就想在家里摆点茉莉。」

「看见自己喜欢的东西,心情总会好些。」

江澜隐隐松了口气,默不作声地继续替我处理伤口,手上的动作更轻了些。

我清楚看见了他眼中隐约划过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翘翘,没有什么比你的身体更重要的。」

江澜看都没看桌上放的花,他把我揽进怀里,轻轻吻着我的头发。

「身上是什么花的什么味道,好香。」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江澜的问题。

心头仍旧在他把我揽进怀里的时候顿顿地痛。

你看,茉莉和玫瑰混在一起久了,你也难以分辨出来它们的香气。

那你呢江澜,你和我在一起久了,真的能分清你对我和林茉莉的感情吗?

「快去律所吧,我看弟妹最近气色不好,走的时候记得给弟妹带瓶桃胶。」

我特意加重了弟妹的读音,江澜听见,眼里果然对我多生出几分愧疚。

他匆忙离开家里,就连那件印着林茉莉吻痕的西装,他也无暇收拾。

我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等了一会才出门。

连家巷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在京市的郊区一带。

自打我爸做的纤云糕打出了名气,我们搬到市中心之后,就再也没回过连家巷。

我循着小时候的记忆,走进我们以前的家。

院子里站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皮肤因为常年出海而被晒成古铜色。

他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那张脸和照片上的江恒长得一模一样。

「江……恒?你不是死了吗?」

「江澜拿来骗你和林茉莉的话,你也信?」

他明明和江澜长得有七分相像,气质却和江澜天差地别,他身上别有一种野性的感觉。

「我当初明明和他说的是,我要去公海做笔买卖,一时半会回不来。」

「不知道怎么到他嘴里,我就变成死在公海了,说要帮我照顾妻子,谁承想都照顾到床上了。」

「他也不怕我知道后,气得从地底下爬出来找他算账。」

我静静地看着江恒叼着烟,吊儿郎当地倚在树上看着我。

「所以呢,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江恒放下烟,神色微妙地看着我冰冷的脸色,心里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无他,我和不笑时和林茉莉长得太像了,可我一旦笑起来就同她半分不像。

江澜整天面对我的笑容,心里想的到底是我,还是他的心上人?

「大嫂,我来找你谈笔生意。」江恒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他抢了我老婆,我抢了他老婆也不过分吧。」

「你也可以利用我,让江澜后悔莫及。」

大概是怕我不同意,江恒特意补充了一句。

「林茉莉是江澜的初恋,只不过她是石女,不能生孕,怕连累江澜才嫁给我。」

「这么多年,他俩可一直都在咱俩的眼皮子底下偷情。」

江恒和江澜不愧是亲兄弟,知道戳哪人最疼。

我闭了闭眼,忍下心尖的剧痛,同意了他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