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云音缈最后甩出的那道封印,神体在虐杀殇魔后便自行飞回了神殿陷入沉睡,并未再造杀孽,而失去控制的冤魂也在神力洗涤下逐步恢复了意识,步入轮回。
或许是无意,或许是心存感激,总之这些游魂在轮回路上浩浩荡荡地载了一个不该带走的魂魄,惹得接应的鬼差都吓了一跳。
“这位上神……这位上神她不该来这,这一看就还活着啊,你们把她带过来也没用呀。”
鬼差好说歹说,这才把一群熬得失去了记忆,单纯得宛如初生婴儿的鬼魂说得放弃了带着恩人投个好胎的想法。
他好不容易联合着召唤来的其他鬼差处理好这一大批突然涌入的亡灵,一转头却发现云音缈不见了。
再一看,发现是不知道谁的魂器载着她逆着黄泉往凡间去了。
估计是主人最后的意识想报答恩人。
死了几百年的鬼差忽然想流泪:……希望十殿阎罗不会因为他的疏忽把他宰了。
几日后,瑞应王朝。
偏僻的小巷子湿冷异常,几个衣衫褴褛的半大少年用力踹着蜷缩成一团的女孩,为首的那人愤怒地吐了口唾沫,恶狠狠道:“就你也敢在老子的地盘上要饭?!还敢不敢了!”
但她除了闷哼,再发不出别的声音。然而渐渐的,连微弱的闷哼声也几不可闻。
其中一个混混胆子小,见情况不对有些慌乱:“老大,老大,她好像没有气了。”
“死了就死了,怕什么,官府管的过来?”混混头子轻蔑地笑了一下,可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后,忙不迭道,“快走,来人了。”
路人倒还好,撞上捕快可不好脱身了。
陈妈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鸟兽散状跑开的小混混们,和一个满脸血污地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小姑娘。
陈妈愣了愣:“造孽,造孽。”
她急忙转起手中的佛珠,扭头就想走,却被一声微弱的低呼绊住了脚:“救救我……”
“……”
“……算老婆子我行善积德了。”
良久,陈妈轻叹一声。
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间入冬了。
这日下了雪粒子,簌簌落在新开的腊梅枝头上,倒让雪里沁入一丝异香。
紧闭的大门被嘭地推开,身着杏黄色薄衫的少女被推了出来,另一名穿海棠红色袄裙的姑娘紧随其后,指着她的鼻子大声呵斥道:“若非小姐善心,你早冻死在冰天雪地里了,哪里有如今的好日子!!”
说罢,她却眨眨眼,焦急地示意她不要顶嘴,继续道:“小姐叫你去采雪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不要不识好歹!”
棠枝羞辱似的将之前解下的小围脖往少女头上砸了过去,转身狠狠地砸上了房门。
这围脖是小姐赏给棠枝的貂毛小围脖,平时她可稀罕得很的。
昙蕊了然,摸了摸貂毛便围在了自己脖子上,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雪,没事人似的跑去给那位小姐采雪去了。
犟归犟,真没饭吃饿肚子可不好受。
不知为何,自那日被陈妈救起来后,她身体就比以前好很多,甚至要比健康人还好,不见生病不畏寒冷,连哑症都不药而愈了。
但她一直感到隐约有什么地方不对,因此从未与任何人说过。
陈妈是问月山庄的佣人,而问月山庄则是瑞应王朝中最富有的江湖势力,那日她出门正是准备买几个丫鬟回来,刚巧捡到昙蕊。
这名还是杜小姐取的,在那之前,昙蕊一直被二丫二丫地叫。
但杜小姐杜思月并非什么善心人,她仗着自己的长相与庄主旧情人有几分相似在山庄里做了小姐,骨子里却善妒的很。
那日,她见昙蕊长得有几分姿色,便将人要了过来,门一关就让她学狗叫讨好她。
昙蕊当即大闹一通,气得杜思月又叫又骂,把下人唤来劈头盖脸指责一通,却也不敢把庄主叫过来,毕竟她有的只是一张脸,而山庄里和她长相相似的女子一抓一大把。
从此,她便发了狠地要“教导”昙蕊,势必要她知道谁是主子谁是仆人。
可她万万没想到,真闹到要把昙蕊赶出山庄的时候,昙蕊又突然服软,好比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得她一口气堵在胸口险些喘不上来。
就好比今日。
昙蕊喜滋滋地拿着竹筒出去了,远离了不讲理的杜小姐,在山庄里的日子倒也悠闲。
出去时正巧遇上陈妈。
她虽然地位不高,可相好却是山庄里的大管家,这里头住的小姐们没有一个不想巴结她的,也就杜思月舍得下血本,以入主问月山庄后还她卖身契、并赠黄金百两为筹码,换她的一手消息。
陈妈虽然与大管家是相好,可他算得上位高权重,怎么可能只陈妈一个人老珠黄的情人?她为自己做些打算也是应该的。
当然,除了那些交易外,杜思月平日的月供也分出小半入了陈妈的账上。
好歹是自己救回来的人,陈妈看昙蕊总带着特殊的情绪,好像是后悔捡了个刺头,又像在看着自己修来的实体福报,总之,她停下了脚步,朝屋子里努了努嘴道:“她又为难你?”
“算不上什么为难不为难的。”左右杜思月使的那些法子恶心不着她──饿肚子除外。
这孩子,恐怕是被打傻了。
陈妈有些怜悯地望着她摇了摇头,转了转手中的佛珠便推门走了进去。
昙蕊不在意地笑了一下,继续拨弄着梅花上的积雪,直到竹筒半满时,陈妈才出来。
杜思月满面感激地亲自把她送出门,笑盈盈道:“多亏陈妈来一趟,否则……”
她语意未竟,与陈妈心照不宣地一笑。
再看陈妈怀中似乎揣了什么,她也很满意,望向昙蕊,犹豫片刻才说:“那孩子,我看也不容易,虽然犟了点,可也该不是认死理的主,稍微罚下便罢了。”
“您说的是。”杜思月很给面子地点头,扬声唤道,“昙蕊!”
“小姐。”
她瞥了眼她手中半满的竹筒,干干净净地盛着半杯雪,想着她倒没有消极怠工,心里好过了些:“看在陈妈的面子上,手中的活你暂且放下吧,去送她一程。”
转头又换上笑脸,“陈妈慢走,雪天路滑。”
到小院门口其实也不过几十米的路,昙蕊搀着她走得仔细,青石板上结的冰可不是好玩的。
临走,陈妈忽然凝视着她,没头没脑地说句:“以前没看出来,想不到你与她也有几分相似。”
“什么?”
她拉着她的袖子,语速极快:“今夜申时,凝夜阁。”
什么意思?让她去么?
还没等她问,陈妈已经转身走了,留下昙蕊一头雾水。